肖龙
都说皖北的冬天一片萧然单调,不尽然。畅月之末,应颍东区文联之邀,赴颍东区采风,一进岳家湖景区的门,我便被铺天盖地的冬色惊讶到了。
岳家湖的冬色,泼辣地涂抹在高矮参差的树冠之上,高处的梧叶金黄,低处的枫叶火红。金黄似黄金甲片,挂在高高的梧桐树上,风来,叶动,似有叮咚之脆响,在风里传送,告别着什么,又欢迎着什么;火红似霞光流溢,从纤柔的枫树枝头一泻而下,丝丝缕缕,沿着树枝由高而低,俯向大地,像屈膝,像膜拜,似乎对根下的大地有着难以抒尽的深情和热情。
若说梧叶的金黄和枫叶的火红是岳家湖冬色最显耀的代表,而枯皲的枯荷和白色的苇花,则是岳家湖无尽的冬意中,最让人惊心动魄的底色。
走过一座小桥,两侧湖面水平如镜,倒映着天空、小桥和树影,也倒映着满湖的残荷。残荷枯槁,萎凋折柄,与水中的倒影密切呼应,恰成对称的美,每走一步,随着观赏角度的变化,总有让人惊喜的发现。遥想仲夏日,满湖绿盖高擎,荷花盛开,万千游客为之倾倒,如今繁华过后,“荷尽已无擎雨盖”,季节早已吹落了满湖的荷花,折断了叶柄,风也将荷叶涂满了枯黄,更加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。浩瀚的水面上,除了微微泛浑的湖水和残荷衰败的颜色,再无其他。
然感伤倒不必。前行几步,回头再看,白水之上,一幅绝美的“水墨残荷意向画”悄然眼前,岳家湖的荷花,成为我想象中的一湖关于冬天的纯粹写意,一湖关于繁华落水的写意。那是怎样的一幅简约之作呢?构图疏朗有致,色彩浑然天成,笔触苍劲有力,无需多作任何的勾勒,便已成天然的绝美之作。再注目详观,便见那画里有坚韧的品格,有不屈的气节,有高雅的姿态,有振奋的精神,有对大自然的敬畏,有对生命的尊重和热爱!
蒹葭苍苍,在水一方。铺天盖地的苍苍蒹葭,应是岳家湖给我们的又一个惊喜。
沿着一条木栈廊桥迤逦向前,便见有苇花盛开,一朵朵,一簇簇,在阳光下闪耀着白色的光芒。季节更迭,周而复始,春天芦芽以昂扬之势冲出泥土萌发,夏日里以蓬勃之态在烈日炙烤中茂盛,秋天以含蓄内蕴的大气积淀着迎战严寒的勇气,如今时至冬月,芦苇骨瘦嶙峋,却不为季节的肃杀之气而折腰,不卑不亢,傲然挺立,以超然之心,恬淡之情,洒脱之怀,诠释着一份与世无争的君子之风。
站在高处,凭栏远望,烟波浩渺,沧水如镜,芦荻悠然,白花尽放,猎猎的芦苇荡密如枪林,利似箭丛,恰似神兵天降,列阵以待,随时听候着前进的命令。
有风从远处吹来,萧疏的芦苇满头白霜,轻摇慢曳,浅吟低语,用独有的密语为盛大的冬天歌唱。那它在为谁歌唱呢?又歌唱什么呢?忽然想起一首古诗云:“去去帆樯尽,萧萧芦苇鸣。登高未成赋,览古独含情。”(元·黄溍《九日登石头城》)在古人的精神境界里,芦苇是永远无法绕开的一种寄托,无论是白居易“苦竹林边芦苇丛,停舟一望思无穷”的慨叹无奈,亦或是黄溍的幽思怀古,又或是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”的孜孜以求,何尝不是古人借芦苇的外在与内涵,来隐喻个人的现实与理想、功名与气节、出世和入世的精神桥梁?
岳家湖,因南宋抗金名将岳飞之子岳霆的后人为躲避奸臣加害,迁徙至此而得名。似乎就理解了这寥寥的荷花图里,萧萧的芦笛声里,绝不仅仅只是对春、夏、秋的悼词,更是对一段恢弘壮阔的历史,一种宁折不弯的气节,一种精忠报国的誓死精神的祭文!
因了此,岳家湖的冬色便似有了另外一种古意的苍劲之感,让人不免心怀敬意,感叹不已了!